“蘇旭，你到我這裏來，又為了什麽？”顧長明伸手握住蘇旭的肩膀，蘇旭有多少力氣，他很清楚，只需要兩成力，根本無法掙脫開，“擡起頭來，你要什麽！”

那一瞬間，顧長明甚至懷疑眼前人不是蘇旭，而是別人偽裝來蒙騙自己的，正如同柳竹軒又或者是天牢中的那些人。明明披著熟悉的皮囊，裏頭卻早就換成了另外一個人。想到至此，他的手勁漸漸加重，生怕這層擔憂成真。

蘇旭大概沒想到顧長明會對自己動手，雙手想要抓開他的手，才發現連擡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。兩人的實力過於懸殊，只要顧長明想要置他於死地，幾乎是隨時隨地。

下一瞬，顧長明松開手，好心好意的拍了兩下蘇旭的後背，幫他順順氣：“把肺裏的氣透出來，否則明天會不舒暢。”

蘇旭又驚又怒，雙手亂拍開他：“顧長明，你是不是也失心瘋了，你剛才差點勒死我！只差了一步！”

顧長明一擡頭見果子快過來，趁著蘇旭看不見的角度，給果子比了個手勢，令其暫且回避開。有些情況還是一對一詢問的效果比較顯著，蘇旭的性子在外人面前只會八面玲瓏，每一句實心話。

戴果子一看來的是蘇旭，沒有什麽不放心的，這人吵又吵不過，打又打不過的，毫無威脅可言。他摸了摸鼻子，給顧長明回了個手勢，連帶著把另外兩個一並帶走。

“我是想要試探一下你。”顧長明見他的臉色恢覆過來，冷不丁的問道，“皇上到底是怎麽暈厥的？”

蘇旭正在埋怨中，一時沒拐過彎。他的反應也算機敏，立刻閉緊了嘴，眼神出賣了他。

顧長明將飛快轉變的神情盡收眼底，這分明是藏著大事。他沒有馬上點破，嘴角彎了彎道：“我竟然不知，蘇大人會看中我這裏有什麽，是值得半夜三更來跑一次的。可是，剛剛突然我想到了，的確有件好物，與眾不同。”

只見他的手掌一翻，青雲六逐令夾在食中兩指之間，在月色中泛出銀光。

“這個是我常年帶在手邊的，本來給你也沒有什麽。偏偏前幾天，被皇上一道口諭下來，變成可以讓我暢通無阻各處的神兵利器，所有人只認它不認我，於是要是換個人拿了去，同樣可以行使特權，你說我怎麽敢輕易松手。”顧長明的手指修長，動作太快，蘇旭沒來得及看清楚，青雲六逐令再次被他妥善收起，再不見蹤跡。

蘇旭呆呆看著他的手：“顧長明，你為什麽這樣聰明，為什麽什麽都瞞不過你！”最後幾個字是咬牙切齒硬擠而出。

“一個人無論做什麽異於常態的事情，總有原因，只要稍微想一下問題所在，應該不難。”顧長明看他的眼神很溫和，“蘇旭，好歹相識這麽多年，連陌生人的心思都可以揣測，為什麽熟人反而不可以？”

“把青雲六逐令給我。”蘇旭豁出去一般，朝著他抓過來，然而他連東西被收在哪裏都不知道，又如何抓得到。

“你要了做什麽用？”顧長明平靜的問道，“皇上暈厥與你有關，你要逃命了。”

蘇旭整個人都慌亂了，往後退了兩大步，眼神驚恐，仿佛眼前人不是顧長明，而是什麽要吃人的洪水猛獸：“我，我怎麽會對皇上動手！”

“那就是你見到是誰動手了？”顧長明嘆口氣，都說蘇大人如何長袖善舞，只有他看得出來，蘇旭還是最早的那個蘇旭，膽子小，一緊張就會結結巴巴的連話都說不清。旁人是不知蘇旭用了多大的毅力，才變成那個人前討喜的蘇大人。

然而一棒子橫掃過來，蘇旭再次恢覆原來的狀態，藏不住了。

“別問了，我求求你別問了，把青雲六逐令給我，我馬上就走，不會牽連其他人的。”蘇旭這一句話出口，等於是承認了顧長明的猜測。這會兒也是顧不上那麽多了，他的聲音近乎哀求：“長明，我的時間不多了，你放我走。”

“你說把青雲六逐令給你，不會牽連其他人。可青雲六逐令，普天之下只有一件，而且在我手中也不是什麽秘密。皇上也是料定了這一點，才選用它來做為信物。把它給了你，等於是告訴所有人，是我把你放走的，你不覺得是牽連了我嗎？”顧長明不介意的笑著問道，“你把顧家放在哪裏，把我和父親又放在哪裏？”

蘇旭說不出話了，他早該想到走這條路是走不通的，旁人都說顧長明不好惹，他也是鬼迷心竅才會以為自己可以糊弄過去。

“不用你給我那個玩意，我也可以離開的。”蘇旭掉頭就往外走，哪裏還能多看顧長明一眼。

顧長明看著他走出二十多步，身形一晃，已經到了他面前：“話不說清楚，就這樣走了？”

蘇旭快要被逼瘋了，他剛才一路疾馳而來的時候，都沒有這樣慌亂過：“你到底想怎麽樣！”

“我不問你到底看著什麽了，只問你皇上到底嚴不嚴重？”顧長明面無表情的樣子最嚇得住人。

蘇旭仿佛看到了年輕一點的顧武鐸，兩邊小腿都在發顫：“皇上昏厥不醒，我已經告訴過你了。”

“有沒有性命之憂！”顧長明見他到了這個時候還在吞吞吐吐，眉毛一揚，厲聲問道。

“應該，應該沒有的。”蘇旭真沒站住，腿一軟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。

顧長明心底裏暗暗嘆口氣，就他這個性子，哪裏還有膽子害皇上，沒這個心也沒這個勇氣。怕不知是見到了真兇是誰，想要幫忙掩飾，才準備孤身潛逃。

只要今天晚上蘇旭蘇大人跑了，不管是用了什麽辦法，這次的罪名就會完全落在蘇旭的頭上，海捕文書一出，便是他全身都張了嘴也說不清楚。

顧長明又是好氣又是可憐的看他仰起頭看著自己，恍惚了下，這是多少年前了，他們第一次見面時，仿佛也是這樣的場景。

想到此處，他心一軟，伸出手去給蘇旭：“行了，行了，我都不問。你逃命去吧。”

蘇旭根本不相信他，連他的手都不敢接，手腳並用的爬起來，喘著氣道：“你還是想要套我的話。”

“你這些年官做得大了，不知結交了多少摯友，居然肯舍下身家性命，為人頂罪，我也不能辜負了你這樣一番心意，怎麽會攔著你呢？大門就在那邊，你想走多遠就走多遠。”顧長明一本正經的說道。

蘇旭一聽他這樣說，反而更加懷疑了：“是不是你察覺到了什麽，是不是我一出門就會被宮中侍衛抓去，再看不到天日了！”

“你這樣跑出開封府，也等於再看不到天日了。”顧長明順著他的話說，見蘇旭的眼角一抽一抽，知道他實則是怕得不行。“為朋友兩肋插刀，我不攔著你。”

想到當時，蘇旭在明知道戴果子有問題的情況下，正面和提刑司派過來的人硬抗，顧長明的心更軟了，索性伸手給他指出院門的方向：“你是騎馬來的吧，馬匹應該就停在外面，還是早些離開的好，否則追兵一來，只要是有偵查經驗的，順著馬蹄印子都可以追上你。實在不行，後院換匹馬？這個好商量的。”

蘇旭把牙齒咬得咯吱響，顧長明越是這樣說，他越是不肯離開了。這人肯定也是怕事，想要盡早把他轟出去，然後粉飾太平，絕對沒門！

“顧長明，你給我說清楚，追兵到哪裏了！”蘇旭喊得半個院子的人都聽見了。

顧長明的衣袖輕揮，搖了搖頭道：“蘇旭，你太看好我了，追兵是來追你的，我一無所知。”

“可是天底下就沒有你不知道的事情！”蘇旭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火氣，剛才的那點畏懼蕩然無存。

“既然你這樣說了，我要是再讓你孤身潛逃好像有些不講義氣。”顧長明揚聲道，“來人啊。”

蘇旭的面具才維持了瞬間，頓時碎裂開，緊張的抓住他的衣袖問道：“你喊人做什麽，你喊人來抓我對不對！”

“我抓你還需要喊人嗎？”顧長明嗤笑了一聲，“你一會兒高看我，一會兒小看我的，這樣可不行。”

顧家的下人素來是隨叫隨到的，很快聞言而來，垂手詢問大公子有何吩咐？

“把蘇大人騎來的馬藏好，院門口掃一掃，掃個百步開外吧。然後把院門緊閉住，今晚誰來敲門都說不開，除非是有人硬闖，由我來應付。”顧長明一番話說的雷厲風行，聽得蘇旭一怔一怔的。

下人很快應聲退下辦事去了，留下蘇旭站在原地，不知該如何面對顧長明。

“顧家不止我們父子兩人，還有我的幾個朋友，你都見過的。”顧長明不管他想要說什麽做什麽，轉身往前走，“你可以過來和他們見上一見，如果當真需要逃命的話，他們都會幫你的。”

蘇旭感覺有雙看不見的大手在身後不停的推動著自己，腳步不由自主的跟上了顧長明的節奏，連嘴上都跟著在說：“他們為什麽要幫我？他們知道這是多大的事情嗎！”

“想要從提刑司劫獄救人，算不算很大的事情，你當初不是也說幫就幫了嗎？要過原因還是要過報酬？蘇旭，我已經說過了，異於常人的事情總有個原因，他們幫你是因為你幫人在先。”顧長明一轉身，蘇旭立刻警惕的看著他的手。

顧長明轉而輕拍兩下他的肩膀：“放松一點，你不想說的，我不追問就是了。他們只需要知曉你無意中得罪了皇上，想要避一避，如果不避的話，下一個進天牢的人可能就是你。”

“我可沒有先生這樣的好福氣，說進就進，說出就出的。”蘇旭垂著頭，輕聲嘀咕道。

等顧長明將房門一推開，裏面三雙亮晶晶的眼睛一起看過來：“蘇大人見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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